First Class！[1]
“到底要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，才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啊……”
把我那辆破破烂烂，还缺了不少零件的自行车锁在艾家庄园的围栏上时，我如是感叹。
虽然早就知道清华的东北方有大片的园林绿地，但从没想到其间居然有这样的世外桃源。
绿色海洋一样的园林簇拥着钟楼教堂似的宏伟宅邸。
白墙灰顶，似乎有一点徽式建筑的影子吧，不过门廊和装饰好像是西洋风呢。
不，我那点可怜的建筑知识，还是别拿出来现眼的好。
早知如此，谈讲课费时，应该更胆大心细脸皮厚的。
大概，把价目表后面偷偷加几个零，他们都不会觉察。
我心怀着复杂的敬畏和嫉妒移步走向豪宅时，心里碎碎念叨。
可惜现在，价码已经板上钉钉。
唉，希望学生能有些什么美妙的属性，补偿一下我受伤的玻璃心。
要是能预知命运的魔法姐妹应该不错……兴许她们家的财富就是靠预知股票、期货、黄金、石油等等的价格，低入高抛赚来的呢。
不对，如果真能预知命运，那她们只要预测一下今年的高考题，分数不就轻松爆表了，还找我这种凡人来当家教干嘛。
那看来不会是预知命运的少女了，真令人泄气。
退而求其次的话，吸血鬼也挺有吸引力的……虽然白天出门要打伞多少有点麻烦。不过，看北京这灰蒙蒙的天空，放人类再污染上几年，吸血鬼即便素颜出街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。
可是，如果是吸血鬼的话，那她们就是永远的十七岁了……年年高考什么的，也太可怕了，更可怕的是几百年来都没考上？这是何等凶残的智力水平啊。
话说回来，那样我大可每年都来给她们做家教，收入似乎会很不错呢……不过教出这么一对笨学生，我的口碑会不会下降啊。
这么说也许会让人误解，好像我以前的学生集合了神仙妖怪一样，其实根本不是。空长十九年人生，我还从来没遇上过什么可称得上神奇或怪异的事件。只是，我从来不像某些现实主义者一样，会激动地把灵异之物斥为妄想；而且，虽然自己并不大相信会真有幸接触怪异，我心里还是抱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小小期待的。
如果超自然之事物真的出现在面前，我有自信对它的存在欣然接受。
脑内剧场方兴未艾，脚却走得太快，豪宅两扇灰色的金属大门已经矗立在我面前。
手还在伸向门铃的途中，门自己先一步发出微弱的吱吱声，向内打开了。
“您真是准时，一分钟不差。”
“是吗，巧合吧？”我勉强笑笑，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情拘束得像刚拔完牙。
面前这个家伙大概就是他们所谓的管家吧，声音和电话里听到的如出一辙。别的不说，单这张脸，就神似蝙蝠侠的老管家的东方山寨版。
“说到准时……这只表是送给您的，请您务必戴好。”他变魔术似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，在我面前打开，里面是一只闪着银光的机械表。
“诶？”这家伙过于彬彬有礼的笑容让我有点被催眠的感觉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。
表虽然亮闪闪的，似乎很新，不过却是非常古老的款式。
看样子，还是要上发条才能走的那种。
我有点摸不着头脑。“送我的？谢谢好意，不过……一定要戴吗？”
我其实不太喜欢戴手表，总觉得和手铐微妙的相似。
人类啊，何苦呢，时间这东西难道有那么重要吗？
而且……为什么会没有来由地送我一只手表呢？
“啊……我明白了，在您看来，这恐怕很怪吧。”管家仰起头，露出一副通情达理的表情。“不过，请您一定理解。您也知道，艾家是个大家族，您就把这当作他们独特的家规好了。总之，只要来上课，请务必随身带着它。”
看他这么礼貌，实在不值得纠结这么一点小事，就当他们是一个把惜时如金当成座右铭的家族吧。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我接过表来，戴在左手腕上。
确实是很老派的东西啊。我边拧着发条边想：恐怕还很值钱呢。
“真是多谢了。”
“哪里，是我要谢谢您这么配合才对。喏，快进来吧，外面虽然空气清新，总也比不上家里温暖。”
我跟着他迈进玄关，小心翼翼地脱掉泥乎乎的旅游鞋。
“啊，大小姐，您来了……”我正闷着头把脚塞进一双似乎是从酒店顺回来的一次性拖鞋，管家毕恭毕敬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方响起。
诶，是那天打电话的女孩子吗？我可要好好瞅瞅……我这么思忖着，站直起腰杆。
“你就是新来的家教？”不等我向四周张望，一个语调温和，底气却有些傲慢的少女声音就冲击上耳膜。
“嗯。”我想微笑，不过只是嘴角颤抖了一下。
比我矮了一头不止的娇小身体，却因为其中满满的自信而显得高大了很多。明亮的神色充满了作为精英人类的骄傲，好像无声地宣告着“我是最强的，你们都要听我的！[2]”
白色的洋装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优雅，举手投足也非常的温和大方，可眼睛却时不时流露出古灵精怪的调皮劲头。
更重要的是，被管家叫做“大小姐”的女孩子，虽然并没有多少书中贵族大小姐的矜持气质，却不缺童话佳人的美貌，什么大眼睛长睫毛尖鼻子水滴型脸庞一应俱全。对于我这样坚定的外貌协会成员，自然一时心神荡漾，移不开眼球了。
“啊咧……一句话也不说就盯了这么久，很好看吗？”她调皮的声音将我进行着布朗运动的胡思乱想拦腰斩断。“要不要转过身来让您也好好欣赏一下？”
呃……这也是读心术的一种吗？突然被她说出自己在心里都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的心思，我有点脸红。
倒也不出所料啦，上次打电话的时候，就觉得她是个自我意识强烈的家伙。
被她捉弄的回忆浮现。
现在正是机会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也捉弄一下这个骄傲的家伙。
为防万一，我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。他满脸堆着绵羊一样温顺的笑容，不像会生气干预的样子。
“啊哦……”我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，晕乎乎地摇了摇头。“好险好险……”
“啊，什么危险，谁欺负你了？放心，你很安全，我会保护你的！”她飞快地抢白。
“不不不，您有所不知，危险就来自于要保护我的您啊。刚才大小姐光彩夺目地出镜的一刻，在下心神荡漾，差一点就……那个，就求婚了呢。”
“哦。”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“没关系，想求婚就来吧，我已经想好怎么拒绝你了！”她的食指充满侵略性地直指我的鼻尖。
反应好快……本来以为起码能让她脸红一下的……
如果被她这么指着的不是我，倒真该夸夸她这个pose挺帅气的。
悬崖勒马。我可不要继获得“开口五句话之内就被骂白痴”之后，再获得一个“见面五分钟之内就被发好人卡”的隐藏成就。
“呃……美妙的情感说出来就会破碎，我还是乖乖找个树洞倾诉吧。”我息事宁人。“让我想想看……你和妹妹在哪里上学啊？”
“人大附中。”
“哇，这可是我最景仰的学校呢。”我的钦佩是实实在在的。
“其实和一般中学没什么区别啦，那儿的男生也一样缠人。”她不客气地评论。“比如，也有那种想尽办法偷窥人家每天的内裤颜色，然后记在日历上的讨厌鬼。”
“不……应该不是每个‘一般’中学都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角色。”我赶紧纠正她的错误观念。
“也许吧。不过，饶是如此，涉及求婚这样的终身大事，他们也还是会谨慎一点。”她纤纤双手合十，露出小猫摆弄老鼠似的微笑。
“呃……”
不肯放过我吗……我的脑筋紧张地转动。
“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被如此强烈的恋慕之情捕获！”我高调宣称。
“嗯，他们的恋慕之情只强烈到开价三十万竞拍我体育课后扔掉的袜子。”
“……”
收回前言，我从来没有景仰过这所中学。
“你对他们也不采取点什么措施吗？”
“有啊，我精确控制袜子的供给量，以免价格下跌。”
“经营性措施啊！”
“开玩笑的。对思春期少年小小的妄想，本小姐自然要展示贵族风度，不支持不反对不协助不阻挠啦。”她感到无聊似地说着，抬起手腕，扫了一眼手表。
她戴的表虽然和我手上这只不大一样，不过，也是很过时的样式。
大概也是以前的机械上弦手表吧，和她全身的少女风穿着打扮格格不入。
连她也要遵守这个怪习惯吗？真是不明所以。
“呐，老师，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。”她抬起头来，语调明快，眼睫忽闪忽闪。
“现在就可以啊，你准备好了就行。”
“开始讲课前，您要茶润润嗓子吗？我可以亲自给老师泡哦。”
“味道会有什么不一样吗？”
“先生不辞辛苦，来带领我们姐妹脱离升学苦海，我十分感激。为了报答您，请允许我先用舌头把您的茶杯好好清洁一遍。”
“……”
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被秒杀了。
这个一出场就坏掉的角色还在保修期内吗？
“多谢好意，不过……还是不必了吧。”我咽了口唾沫回答。
“哦。”她扬起秀气的眉毛，叹了口气。“看不出来，老师您还真是个正直的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呢。”
“只要是人都会有这点廉耻的吧。”
“老师您还真是个人呢。”
“……”
之前你眼里的我是什么啊。
你不是在报复我刚才一时冲动的求婚宣言吧？我在心里暗暗诉苦。
“我想，作为初次见面的寒暄，似乎也不算短了……”我力图夺回谈话的主动权。
“突然说出这么严肃认真的台词，老师难道要开始上课了？”
“是啊是啊，也该我把为人师表的威严找回来的时候了。”
“哈哈，您的威严就像您的节操一样多。”
“那么就很多了。”
“而且掉了一地。”
“快给我捡起来啦。”
“才不，我要在上面走来走去，反复践踏，再贴上办证和男科医院的小广告。”
“你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……”
跟着她边斗嘴，边向豪宅深处走去的时候，我顺便瞟了一眼被遗忘了的管家。
这家伙似乎从进门起就保持着同一个白痴似的笑容，呆立在门口的鞋柜边，活像一尊步行街上常见的铜像。
对于刚才那段就算还没挑战放送尺度，至少也崩坏角色形象的欢迎辞，他倒真是不支持不反对不协助不阻挠呢。
[1] 系列电影《X战警》中的一部的标题，意为“第一课”，此处也可以另解为“第一等，头等”。
[2] NETA自弹幕游戏《东方红魔乡》中角色琪露诺的口头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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